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父愛如山 ——永恆的思念(上)

10/24/2020

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  汪義生

    黃浦江畔的外灘,是上海的標誌性景點。正是金秋十月,丹桂飄香時節,我又來到外灘。站在觀景平臺上,只見滔滔江水浩浩蕩蕩東去,浪花拍打著堤岸發出“嘩嘩”的聲響。我小時候家住在峨眉路,離外灘很近,父親常帶我們家人來此地觀景。對岸當年是郊區浦東,如今成了繁華的金融中心,歲月如流,濤聲依舊,卻已物是人非,往事又歷歷在目,又見父親的音容笑貌。

    父親名叫汪有本,1916年生於婺源縣一個叫曉起的村子。那時,婺源縣還是歸安徽省管轄。聽父親說曉起村風水很好,周圍有100多棵鬱鬱蔥蔥的百年老樟樹,他小時候每天清晨都會到樟樹林裡去讀書。“拂曉即起”,這是勤勞的村民祖祖輩輩的習慣,也是這座村子名稱的由來。父親出身書香門第他說:“我們祖上無論從事經商,還是農耕,均注重子女的教育。”崇文重教,是徽州人的傳統。

    父親從小讀書很刻苦,天資聰慧,小學畢業後考取了徽州地區最好的中學——屯溪一中。學校在屯溪市(今黃山市),離家有近百里路。父親平時住校,到了寒暑假徒步回曉起的家。在中學時,父親惜時如金,非常勤奮,考進中學時,他的目標是高中畢業後報考燕京大學。然而,好學的父親生不逢時,他進中學前一年,九一八事變爆發了,日本侵佔了東三省。他到屯溪一中的那年,又爆發了一·二八淞滬抗戰。

    徽州文化中自古以來浸透了“先天下之憂而憂,後天下之樂而樂”,“國家興亡,匹夫有責”,“人生自古誰無死,留取丹心照汗青”的民族精神氣節。中華民族面臨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,學校上下同仇敵愾。“我的家在東北松花江上,那裡有森林煤礦……”那悲傷的曲子不時在校園裡回蕩。星期天學生們踴躍組織起來,走上街頭,抵制日貨,動員市民們參加抗日救亡,教市民唱愛國救亡歌曲,堅定國人團結禦侮的信念。1937年夏天,父親高中畢業,此時盧溝橋事變爆發,華北告急,民族危亡迫在眉睫。父親對我講述過那段刻骨銘心的經歷::校長就是當地國民黨區黨部的負責人,在校長的動員下,全班男同學集體加人國民黨。那時沒有其他任何想法,頭腦裡只有一個念頭:抗日救亡圖存。入黨後,緊接著就是動員參軍。其實不需要動員,全班28個男同學,除了一個身有殘疾者之外,其餘27個同學顧不上與家人商量 ,都志願報名參軍,大家都有一種強烈的使命感,國難當頭,個人的一切都拋諸腦後了。不光是青年學子踴躍參軍,學校有幾位年輕教師也投筆從戎。父親班上的國文課教師詹先生也報名參軍。

    當時形勢十分危急,父親他們這幫學生兵經過短時間集訓,便開赴南京。首都保衛戰打得十分慘烈,敵強我弱,頭上有敵機掃射,地上有鬼子火炮狂轟濫炸、裝甲車橫衝直撞。學生兵沒有作戰經驗,大家懷著對殘暴的侵略者的無比仇恨浴血奮戰,沒有一個退縮的。南京失守後,父親他們所屬部隊往西轉移,行進途中得知有兩位同學陣亡,還有一個同學負重傷。以後,父親和同學戰友隨同部隊在江西、湖南、湖北等地作戰。

    1940年夏天,軍隊為了加強無線電通訊建設,在有文化的士兵中招募報務員,父親報了名。由於他記憶力特別好,被選送去深造。一幫熱血青年依依惜別,相約祖國光復時再見。那時正是抗戰最艱難的相持階段,其實,活著的人都作好了為國捐軀的準備,同班27人,此時已傷亡近半,詹先生也陣亡了。父親被派到57師無線電排當報務員,任少尉班副,隨部隊轉戰廣西、湖南一帶。

    1945年,艱苦卓絕的抗日戰爭勝利了。57師長官收到父親遞交的《退黨退伍申請》大惑不解,他對我父親說:“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。抗戰勝利了,你是有功之臣,又是高中文化的黨員,前程無量,可你卻要退黨退伍,這不是犯傻嗎?”

    父親不為所動,執意要離去。他坦言道:“當年我入黨、參軍是為了抗日打鬼子,非為謀個人仕途。看情形,國人怕是要同室操戈,自相殘殺,做這種槍口對內的事我下不了手。”父親離開部隊時,那位長官很是惋惜,還請我父親吃了餐飯。當時,父親的兩位哥哥都在上海,他便來到上海定居、成家、工作。

    1949年上半年,有兩位同窗來到上海,費了一番周折找到父親。父親從他們那兒得知,經歷了抗戰和國共內戰,屯溪一中的27位同班同學,劫後餘生的已屈指可數。兩人決定去海外,想約父親一同走。父親不假思索地拒絕了:“我並不關心政黨之爭。國家長期戰亂,多災多難,滿目瘡痍,眼看戰亂快要平息,我看你們也別走了,留下來參加國家建設不好嗎?” 人各有志,兩位同學還是決意要走。三個劫後餘生的同窗、戰友在黃浦江邊揮淚分手時,大家心裡都感到陣陣蒼涼。

    解放後,父親進了上海東亞電焊條廠工作。這是一家重工業企業,勞動強度很大。新中國掀起了轟轟烈烈的建設熱潮,電焊條需求量極大,工廠經常加班。在那火紅的年代,父親,很興奮,他懷著滿腔熱忱投身工作之中,多次榮獲先進生產者稱號。我們兄弟姐妹四個孩子相繼出生了。當時物質生活非常匱乏,全家6口人靠父親工資維生。一家人擠在一間20平米的屋子裡,粗茶淡飯,還難以吃飽。然而,小小斗室充滿了歡聲笑語。